　　這次去巴黎，覺得與這個城市的羈絆似乎越來越深了：開始有餐廳店員認得我，走在路上可以順利融入巴黎人的步調，靠著一招半式的簡單法語打天下，被發現其實毫無法語能力的時候，周遭的人都會驚呼「怎麼可能？」

　　去巴黎的主要目的是慶生，寇特先生老早就要我把這段時間空出來給他。前一週在台北，藍和賴幫我慶生時，滿屋的佈置、氣球、蠟燭、輕音樂… 完全就是我夢想中的生日派對啊！馬上打視訊電話給寇特先生，跟他分享我的開心。賴微醺得很開心，一把搶過我的手機說「看到沒？這就是標準。我只是朋友，你是男朋友，不能低過這個標準！」寇特先生仰天大笑(?) 說：「太簡單了！你們等著！」讓我有點期待，又擔心理工科直男的審美會辜負這份期待。

　　事前他問我，喜歡跟不喜歡的食物類型。

　　「你確定要聽實話？」當然啊

　　「我不喜歡吃法國菜」……

　　法國人要在巴黎為女朋友慶生，但女朋友說不愛吃法國菜… 他一臉崩潰，卻還是要冷靜地問「我們法國菜哪裡不好？你為什麼不喜歡？」（國仇家恨之前，小情小愛都可放一邊）。我喜歡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：豆腐就是豆腐、肉就是肉、蛋就是蛋。法國菜（或者說是分子料理）喜歡把一種食物的樣子借代到另一種食物身上。看起來是豆腐，味道卻是檸檬巧克力，這樣的餐點我敬謝不敏。

　　巴黎用陰鬱的早晨迎接我，陰雨綿綿的上班日，不塞車的話只需要40分鐘的車程，硬是搭了將近兩小時的車才到飯店。下飛機很疲倦，換了睡衣就在房間發懶，不想出去。直到近中午，才跟著寇特先生去瑪黑區走走。傾盆大雨，但他說有想要我吃看看的法國菜。

Les philosophes

28 Rue Vieille du Temple, 75004 Paris, France

　　巴黎的小店，總是人聲鼎沸，又熱鬧又溫暖。木質的裝潢，典雅又不會太陳舊。

　　寇特先生已經摸清了我的口味，點了洋蔥湯、鵝肝還有油封鴨。總覺得我每次來法國都吃一樣的，吃鵝肝吃到有點怕… （也可能是因為胡志明的豬肝醬三明治）。鴨腿外酥內嫩，不生不柴。但這家口味偏鹹，像我一樣清淡口味的人，會需要喝很多水。但重甜、重鹹、重口味的寇特先生，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「太鹹？有嗎？」

　　傍晚回到飯店梳洗一下，換上正裝，準備迎接寇特先生精心準備的生日驚喜：

Laserre

17 Avenue 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, 75008 Paris, France

　　地方很好找，過個馬路就是巴黎大皇宮。更準確地說是「發現宮」(Palais de la Decou：位於大皇宮內的科學博物館。一進門，就有兩個人來 greet 你：「請問是寇特先生嗎？」確認身份之後，一個人接過我們的外套，另一位帶著我們進電梯。電梯是老式的，像個鋪滿地毯的小箱子。我是哈比人沒問題，人高馬大的寇特先生幾乎頂到天花板。

　　Dining hall 金色與白色的裝潢，有如來到皇宮。一入座，菜單都還沒來，寇特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禮物給我。他像個孩子，臉上寫著「快誇我快誇我！」。他去年找了珠寶師傅，為我設計了一條項鍊。今年他又去找師傅，訂做了一副耳環。他說「或許我很老派，但珠寶就是需要成套的。」

　　服務生為我們送上菜單的同時，也端上了開胃菜小點。看到前菜忍不住挑了挑眉，又是我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法國菜。但出乎意料地好吃，可以再來一份的那種。有趣的是，不曉得是因為他訂位的關係，還是性別的關係，我的菜單裡沒有價錢，但他的有。可以選擇單點或是套餐，套餐還有四道或六道的選項。有鑒於半年前，六道的套餐讓我飽到腸胃炎，這次保守一點選四道就好。

　　室內裝潢也好、擺設也好，佈置得很雅致。不同於我們是來慶祝 special occasion 的，隔壁桌是一位 solo guest，長得很像個韓國演員，但他從頭到尾都說法語，讓我無法肯定。還有來談生意的三桌中國團，寇特先生說：「寶貝，你看，我們被亞洲人包圍了。」呃… 不，是你被包圍了，我也是亞洲人。

　　談笑間突然傳來一陣震動聲，天花板竟然緩緩打開。寇特先生笑開了懷：「看吧！這比賴的氣球厲害吧！」下了一整天的雨，巴黎很給面子地在晚餐時候停止了哭泣。我不禁會想，若是雨沒停，就失去他特意選這家餐廳的意義了耶。幸好有看到屋頂打開，真是幸運。

　　第一道菜上來的時候，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眉毛，幾乎要翻白眼了。不就是我最討厭的… 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法國菜嗎？結果一入口就打了自己的臉，南瓜濃湯又香又順口，有的濃湯入口時會有窒噎感，但 Laserre 的完全是食物天然的濃稠，調味剛剛好。吃到最後一口，還要用麵包抹過餐盤，絕不浪費任何一滴。

　　第二道上來的時候，我有點無奈，這就是標準的法國菜啊：

看不出究竟是什麼
很多泡沫（然後跟你說是濃湯）
味道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

　　但食物入口，我又一次地打了自己的臉。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切片蘑菇，還有水波蛋？通常紅色的菜葉都帶有苦味，作為一個吃不了苦的人(?)，十分不討喜。但不曉得廚師怎麼辦到的，這道菜完全沒有紅色菜葉的酸苦味，吃得不亦樂乎。很多時候，法國菜為了讓客人品嚐蘑菇原味，都不太熟（像我們吃燒肉的時候，蘑菇永遠不夠熟，中間還是生生乾乾的）。但 Lassare 的蘑菇不生，也不像炒蘑菇那樣熟了但是油油的，我不曉得主廚是怎麼辦到的，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蘑菇？

　　第三道菜上來，我已經學會不要去質疑法國菜，Lassare 的主廚太厲害了呀！更別提，這道菜我認得，一看就看出，是龍蝦螯跟 lobster tail! 下面墊的是鵝肝醬，海味跟野味意外地合拍。又是一道需要用麵包抹餐盤的美味。龍蝦新鮮彈牙，鵝肝醬不膩不鹹，我們猜是餐廳自己做的，而不是外面買的。這道菜吃完還是意猶未盡，法國菜唯一令我覺得欣賞的是，可以優雅地吃。因為海鮮殼、魚刺、鴨骨頭什麼的，廚房早就幫你料理好了。只需要一副刀叉，就能開心優雅地用餐。

　　下一道菜很特別，服務生推著餐車，到我們桌邊為我們擺盤。我的和寇特先生的有些許的不同，因為一開始服務生有問我們有沒有什麼不吃的，寇特先生說了牡蠣，而我說了豆類。所以這道菜中，他的有扁豆，而我的沒有。

　　看得出是什麼肉類嗎？若服務生沒有向我介紹，我一定猜不出這是烤乳鴿。中式的烤鴨、烤乳鴿都是酥脆的，而法式的都是淋了醬汁的。我的亞洲胃，果然還是習慣乾的多一些。旁邊的配菜不是菜，都是五穀根莖類… 吃肉的時候總是希望有菜葉能夠解膩，澱粉只會更膩… 但法國人對五穀根莖類的熱愛是無法斗量的，或許像是有人會配馬鈴薯，有人會配麵包，有人配白飯一樣… 只是用了其他澱粉來代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