🔎🇫🇷 在法國腸胃炎是種什麼樣的體驗

  在法國的第四天,我們一早起來去在南法的寇特先生媽媽家,為寇特先生和他外婆過生日。

  他的生日裝飾很有趣,見識到了法國人的儀式感。他媽媽和姐姐特地去買了寫滿 30 的紙片,因為他是他們家同輩中最小的。大家捧在手心上的寶貝 30 歲了,我看他媽媽有點感傷。中間的擺飾都是跟他有關的:他喜歡騎越野摩托車,放個小模型還有各式各樣的植物。他常旅行,所以放個地球儀。他喜歡音樂,就鋪滿小音符。還有他小時候最愛的糖果。飯後,姐夫 Joe 忍不住問:「請問裝飾可以吃嗎?」他從飯前就一直看著那個糖果了(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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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即使在家吃飯也毫不馬虎:前菜是可頌夾小熱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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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主餐可以選煎鱸魚配地瓜泥,或是豬排配燉飯。大魚大肉好多天,選了比較不油膩的鱸魚。但他媽媽想要我嚐嚐燉飯,結果我又吃了一大堆下肚。(大寫的盛情難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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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們家飯後總是要吃 cheese,圖下的 Comté 我蠻喜歡的。我只喜歡硬質或是烤化的起司。軟軟的,尤其是表面有黴的,真心無法接受。寇特先生特地把這放在我面前:「妳最討厭的發霉起司,給你拍照!」還特地把包裝上的標籤放在那兒讓我一起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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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吃完起司,還有他的生日蛋糕。開心果蛋糕,中間夾覆盆莓慕斯,上面還有鮮奶油跟新鮮覆盆莓。我不禁好奇,歐洲的水果季節跟北美不同嗎?加拿大夏天才有覆盆莓耶,為什麼法國冬天也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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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飯後瑪特小姐說要帶我去美術館,他一直抱怨不想去美術館。瑪特小姐用英文跟他說「可是微微辰沒去過,我們要帶她認識我們長大的地方。」他又嘟囔了幾句,然後他們兩個就用法語吵起來了。姐夫 Joe 在旁邊無奈,我聽不懂也很無奈。

  他開車走著熟悉的路,瑪特小姐叫他直走不要轉彎。他說「走這裡才對。」,瑪特小姐比她更火爆:「聽我的就對了!」然後我們到了一個看起來很適合拋屍的荒郊野外的一棟房子。其實瑪特小姐早就預約好了一個可以用英文玩的密室逃脫,把他騙出來,沒想到卻因此吵架。但我總覺得,他們也蠻 enjoy 吵架的,每天都要故意刺激彼此一下。

  密室逃脫的主題很有趣,我們是法國的特工,要和線人秘密接觸時被下藥。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們被手銬銬在鐵門上,如果不在時間內逃出,就會永遠失去線人的下落,並被送往俄羅斯處決。我們誤打誤撞,用錯誤的方法解了手銬,卻一直打不開鐵門。一間又一間的房間,各式各樣的線索(還有用來混淆視聽的無用線索),要找出什麼是有效資訊,什麼沒有用,其實很靠默契。(而顯然我們完全沒有哈哈哈)

  最後在剩下10秒鐘之際逃出生天,可惜沒有進到排行榜。

 
 
 
 

  回到家,外公外婆已經離開了,我們四個和他媽媽在沙發上聊天。瑪特小姐真的很細心,因為我聽不懂,她會一直回過頭來翻譯給我聽。因為 Joe 的家人也會用自己的語言溝通,她聽不懂,所以她懂得那種不安和無奈。媽媽說,學生時代來他們家玩的時候,她就覺得我很 sweet,很像他們家的一份子。「雖然妳不會法語,但我相信妳聽得懂我說的。」

  我也好想要聽懂法語啊,當文盲的感覺真的很差。後來手機直接開 google translate 語音,他們一邊說話,我一邊讀翻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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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瑪特小姐說:「我知道妳長途旅行應該很累,如果妳想在出門前瞇一下,別客氣。」

  出門???我們還要出門?去哪裡?

  晚上要跟媽媽男友一家人吃飯,我眼前一黑。午餐吃到下午三點,晚上七點半還要出門晚餐?這些人的胃都是無底洞嗎?我食量不小,以亞洲女生來說吃得算多的,但來法國所有人都覺得我小鳥胃。我覺得自己好像被灌食的鵝,閉上眼睛都能感覺到脂肪慢慢附著在肝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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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晚上我們到小鎮中心吃越南菜。媽媽的男友以前待過西貢,對越南人和越南菜有很深的感情。他顯然很常光顧這家餐廳,和越南老闆話匣子一開不可收拾。我是生面孔,老闆看到我覺得很訝異,竟然有個東亞臉女生一起來(Joe 是斯里蘭卡裔,是膚色更深的南亞臉)。他向我說話,文盲聽不懂,連表情都不曉得該怎麼擺。我想在他看來,應該就是個倒貼白人的智障亞洲女子吧?

  媽媽男友幫大家點好了套餐,所以我們只要選飲料就好。我聽到套餐的時候,盡量沒有把驚恐顯露出來。本來只想要吃一點點河粉喝湯的,看來是不可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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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自認算是對越南菜小有研究,以前在美加很常吃。但這越南菜真的顛覆我的認知了,我以前吃的河粉、烤肉米粉、越南麵包….. 好像跟這是不同的世界。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令人為難的越南菜!真的震驚到我了。

  那道看起來像茄汁蝦仁的菜,讓我差點在餐桌上吐出來。其他人全都吃得津津有味的,只有我怕不吃會很掃興。而且老闆每出一道菜,就會站在旁邊跟媽媽男友聊天,順便看著我們吃。我只好夾一顆蝦仁,分成十口吃。而且當文盲的壞處是,不能靠聊天或說故事來掩蓋你不想吃某道菜,因為沒人聽得懂你說什麼… 我好想哭。最後來的紅咖哩鴨肉,也真心無法吃了。味道尚可,但我覺得自己從髮梢到幽門細胞都充滿著可怕的偽茄汁蝦仁的味道,完全提不起筷子。

 

  飯後不能免俗地要吃蛋糕… 已經是我們兩天內的第四個了…… 寇特先生對於終於有一個仙女棒代替蠟燭的蛋糕感到很滿意。

 
 
 
 
 
 

  我再度飽到不行,回到家又是接近半夜。累到快要昏厥,完全沒有消化時間就要直接躺平睡覺。這種暴飲暴食的日子竟然過了四天,清晨,我被劇烈的胃痛給痛醒。怕吵到寇特先生睡覺,我縮著身體不敢動。他每天醒來的第一句話都是:「寶貝,你好嗎?」問完才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,因為實在太痛了。他嚇壞了,問我怎麼了?哪裡痛?然後衝出去找他媽媽(是護士)。拿了家裡的胃乳給我,然後翻箱倒櫃地找熱水袋。他們家的熱水袋破了,所以拿了一個寶特瓶裝滿熱水,用毛巾包著給我。我吃完胃乳,用那個熱水瓶抵著胃,蜷曲著試圖繼續睡。寇特先生就坐在旁邊,握著我的手一早上。

  他問我要不要看醫生,我知道原因是暴飲暴食,還有前一晚的苦手越南菜,所以拒絕了。但還是每隔一陣子就會痛醒一次。他說,法國人胃痛要喝氣泡水,問我要不要。我已經痛成這樣了,喝氣泡水會死吧?後來轉念一想,死馬當活馬醫,就試試法國偏方好了。結果一喝就衝去廁所吐了,本來只是痛,沒有反胃的。(友情提醒:測試外國偏方前請三思)

  睡睡醒醒,只要痛就捏他的手。到中午他看不下去了,強迫我起來看醫生。他扶著我,把我塞進後座,他媽媽在我腿上放一個臉盆。然後兩個人迅速跳上車,出發。一路都暈沉沉的,醫生的診間在民宅裡,客廳是候診室,書房是看診間。我好難受,整個人蜷曲著。寇特先生在旁邊憂心忡忡地看著我,他媽媽也很擔心地一直走來走去。然後我實在忍不住,在候診室又吐了一回,他媽媽迅速接過我手中的塑膠袋,拿去外面處理。我抬起頭,眼神充滿絕望,因為我還想吐啊!我需要塑膠袋~~~~

  強迫著自己站起來,走到外面去趴在花台上乾嘔,路過的人忍不住側目。後來回到候診間,排在我前面的兩個人看我這樣的狀態,就讓我先看了。

 
 

  醫生是個中年重機大叔,穿著牛仔褲和舊靴子,一副放蕩不羈愛自由的瀟灑樣子。在法國鄉下生病,還能有英語流利的醫生看診,覺得很幸運。他這裡捏捏那裡看看,問了幾個問題,然後說是腸胃型感冒。特地強調「會傳染」,無奈但又很痛,不想跟他爭論。

  他在紙上寫下處方籤,並用英文跟我說:「這幾天請你多喝可樂。」

多喝可樂?為什麼要喝可樂?

  他說腸胃炎不太能進食,要喝可樂來補充糖分跟鹽分,避免身體 collapse。嗯….. 喝寶礦力之類的電解質飲料我懂,可樂不就是汽泡糖漿嗎?喝糖水(或鹽水)都比喝可樂好吧?我眼中滿滿的不信任,醫生說:「相信我,會讓你舒服一點的。」但我還是對此充滿疑慮。

  醫生又說:「要靜養四天,避免長途旅行。」四天?四?天??我兩天後就要回台灣啊。機票訂了、後面還要上班都是小事… 重點是好痛好難受,我要回家!他開了藥,並對寇特先生說「向你媽媽問好」。他說「我媽在外面」醫生就衝出去和老同事敘舊了。

  我們回家路上去拿了藥,回家之後寇特先生端著一杯可樂、拿著藥袋進來。他一直攪拌可樂,想讓汽先散掉。我跟寇特先生說,我不要喝可樂,他憂心忡忡地說:「這是為你好。」暴飲暴食之後的腸胃炎還喝可樂,我怎麼想也覺得不會好啊。他知道我平常都喝熱水,幾乎不喝常溫水或冰水,所以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燒熱水端給我。結果到了要吃藥的時候,他反而給我冷水。我可憐兮兮地說:「我要熱水。」結果平常百依百順的他竟然板起臉,說不准喝熱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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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胃痛最需要喝熱水的時候,不准喝熱水又是怎麼回事?

  「你的胃已經發炎了,喝熱水太刺激。你想想看,平常如果撞到腫起來,我們是不是也冰敷?因為冰可以讓發炎的地方冷靜下來。我知道妳不喜歡喝冰的,所以給你冷水就好,但熱水絕對不行。」寄人籬下,不曉得他媽媽家有沒有熱水壺,也沒辦法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出去燒水。更何況我還繼續在吐,完全沒有體力反抗,只能喝冷水。吃完藥,他盯著我一定要喝可樂:「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,更何況醫生還寫下來了。」他手裡揮舞著處方籤。

  喝完可樂狀態如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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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然後我就又衝去吐了。吐完回來,在寇特先生離開房間之後,掙扎著去拿保溫瓶,喝裡面剩下的一點點溫水。


  又躺在床上試圖睡覺。本來一早就要回波爾多的,寇特先生安撫我說:「別擔心,我們在鄉下多待一天沒關係的。」他每個小時都會進來看我一次,完全沒有怕被傳染。(其實… 暴飲暴食造成的腸胃炎真的不會傳染)我後來跟他說假設醫生是對的,我傳染給寇特先生,然後他也病倒,我就回不了車程兩小時的波爾多。我所有的家當都在他的家裡,必須要回去,才能搭後天一早的飛機去巴黎,再轉機回台灣。

  他說:「醫生說你不能搭飛機。」我當然不會勉強自己,在病到不行的狀況下搭飛機。但我很清楚,這是老毛病了,以前也有過:在韓國也因為過食而腸胃炎,搭地鐵去機場的路上,還要死要活的,每隔幾站就需要下車休息一下。結果一踏上回家的飛機(公司的飛機哈),就好了。

  於是他媽媽幫我們準備好乾糧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可樂。醫生處方籤裡還寫了,要我恢復飲食時先吃白飯,不要吃麵包。不禁懷疑,外國人的身體構造跟我們是不是真的不一樣… 我們腸胃炎不都是吃白土司白麵包嗎?他們反而吃白飯。

 
 
 
 

  回波爾多的路上,我一路都很難受。一直反胃,我又有暈車的老毛病,長途車程會讓我覺得呼吸不到空氣。腿上放著一個大臉盆,看著法國的鄉間風光,覺得真的好想好想回家。每隔一陣子,就需要去休息站呼吸一下,新鮮空氣能讓身體裡的鬱結稍微舒緩一些。

  回到波爾多,我吃了一小片麵包,就去睡覺。半夜又起來吐了,吐完繼續睡。早上起來神清氣爽,我知道腸胃炎已經過去了。走出房間,看見那 184 公分的大個子,窩在小沙發上睡覺,覺得有點心疼。他聽見我開門的聲音,警覺性很高地一骨碌坐了起來,才發現是我。

 

「寶貝,你要喝可樂嗎?」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不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