🏃🏻🇫🇷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前的法國流水帳

  媽媽和寇特先生的生日只差三天,本來三月初打算先幫媽媽過完生日再去陪他十天。後來假沒排好,只好二月底先去陪他,再在媽媽生日當天早上回台灣陪媽媽慶祝。正好在法國疫情爆發、義大利鎖國之際,離開法國。歐洲的回溯檢疫,3/5以後才回到台灣的人都需要居家檢疫,而我正好是那之前回來的。幸運地不需要居家隔離,不會影響到後面的工作安排,卻也密切地觀察著自己的身體狀況,一旦出現症狀,就要立刻向公司及疾管署回報。



  武漢在 1/23 封城之後,航空業經歷了一段載客量慘淡的時期。正好是過年前數日,不似平常天天都有加班機,而是只有寥寥數班。後來疫情在台灣進一步延燒,大家出門旅遊的興致越來越低,有一班飛往虹橋的班機只有八位乘客,卻有十位空服員,甚至聽說有北京班只有三位乘客的難忘經歷。

  2/24 晚上搭機去巴黎,航廈內空空如也,要不是十分確定組員才剛經過我身旁,幾乎要以為自己錯過了飛機。

20200224_231058.jpg
 

  飛機在戴高樂機場落地的時候,行動電源一個沒拿好,飛了出去,並滑進踏腳墊下的縫隙中。踏腳墊與椅子是一體成型的,除非等機務大哥上來拆椅子,不然絕對撿不回來。你問我怎麼知道?因為常常發生手機、行動電源、sim卡、耳環等等小物件滑進去的慘劇。乘客下機前,組員不能下機,所以我們就在機上等機務大哥拆椅子。機艙門還沒開,我就迅速地向負責我這區的空服小姐姐報告這件事,他們拿了各種道具來幫我撈,但就是找不到。果然,客人都下完了,機務大哥上來開始拆椅子……

  航行中剛好遇到認識的飛行員教官出來使用洗手間,小聊了幾句。他看我很窘地站在那裡,悠悠地走到我旁邊,笑著說:「你應該不算乘客吧?可不可以把你留在機上,我們先下班啊?」當然是開玩笑,但同時覺得很歉疚。畢竟每次飛完長班還發生這種烏龍的時候,都恨不得能瞬間移動到飯店,盥洗過後直接昏睡。

  後來站主任讓我先下機,在航廈裡等,並讓組員先走。好不容易拿回我的行動電源,主任帶著我出關走到拿行李的地方。哎呀來不及來不及了!寇特先生在巴黎出差,他說會在飯店等我到,才去上班。雖然有點失望他不來接我,但人家要上班,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

  領了行李走進入境大廳,東張西望地找計程車招呼站。(友情提醒:機場到巴黎市內的計程車是均一價,會比 uber 便宜)然後突然聽見有人大叫我的中文名字,一回頭,寇特先生站在我身後!又驚又喜,差一點淚灑機場。

  「沒想到我會來吧?」他得意地說。

tenor.gif
 
 
 
 

  我們回到他的飯店,簡單整理一下,送他去上班,然後我去拉法葉百貨幫別人買東西。大陸境內疫情持續延燒,百貨公司空蕩蕩的。香奈兒、路易威登這種亞洲人喜愛的牌子,通常都得至少排半個小時都才能進店。之前每次到巴黎,都會去找人家托買的香奈兒經典包包。她指定要小牛皮跟金鏈,每次去問店員都說沒有(反而銀色鏈子總是有貨)。有一位店員看我來很多次,好心提點我「別再週末來了,週末不可能有的。」沒想到這次週末去百貨公司,看反正不需要排隊,就碰碰運氣去問看看,結果不但有,而且還一次有三個可以選。

  這次為了著大米恩想要的迪奧衣服,去男館探險(每次去男館都是為了他)。找不到賣衣服的迪奧門店,只看到賣包包的,想著去問問店員,結果帥帥的黑人店員熱情地介紹品牌還有最新的系列給我,一聊就是20分鐘。經店員指點,好不容易找到了迪奧衣服門店,卻被告知, 大米恩想要的那件衣服只剩下網路門市有了。

20200225_112350.jpg
 

  在尋找店面的時候,經過了 Angelina 的拉法葉分店。(Angelina 本店的介紹請看這裡)早知道拉法葉店人這麼少,就不用去本店排半小時才能進店了。匆匆一瞥,那一球一球綠綠的是什麼啊?本著好奇心過去看,是 Angelina 的名點蒙布朗,但不是用栗子泥,而是開心果泥做成的!雖然那個藻綠色看了真的很倒胃口,但開心果口味實在太特別了,我這種愛嚐鮮的人,怎麼會放過它呢?就外帶了打算跟寇特先生一起吃。

20200225_110352.jpg
 
 
 

  急急忙忙回到寇特先生辦公室附近,跟他吃了午餐,又匆匆忙忙去左岸幫他買生日禮物。在這之前,一直被洗腦洗腦洗腦「愛馬仕包包保值,不要買容易撞包的其他經典款!」於是想說,不如趁奢侈品業績低迷、歐元又低廉的這時,來入手一個愛馬仕包包好了。事前做了功課,知道愛馬仕總店需要預約,但左岸店不用。之前也曾多次經過左岸店門口,卻沒有足夠的底氣走進去,決心要突破自己心中的障礙!

  走到左岸店門口,心一沉,竟然在整修。只剩下旁邊一個小小的門店,走進去問說皮帶在哪裡,卻得到他們由於銷售空間不足,皮帶在另一門店,距離這裡走路只要五分鐘。生日禮物才是重點,於是只好摸摸鼻子走去找皮帶。迅速地挑好我想要的,卻因不知道寇特先生的腰圍而卡關。正當我苦惱的時候,店員姊姊善解人意地說,可以先大概挑個尺寸,不合適的話再拿來換。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「可是他住在波爾多」,她微笑著說「沒關係的,我們在波爾多也有店。」於是還是充滿底氣地拿下了皮帶。愛馬仕包包需要配貨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,但由於賣配飾的店跟皮具的店分開了,沒能像想像中的買著買著說:「對了你們有某某包嗎?」

  當時因為沒能買到,覺得有點扼腕;一個月後的現在,卻覺得很慶幸。畢竟一個包包換算成房地產的話,大概可以多買個一坪吧,再加上配貨,就是兩坪了。新冠肺炎病毒在全球延燒,世界經濟持續低迷,客機剩下大約一成的運量,剩下貨機在維持營運。公司發出了公告,徵求願意休無薪假的人。一方面上班風險高、一方面希望公司能夠好好地撐過這次危機,不要減薪不要裁員,大家紛紛響應。在航空業風雨飄渺之際,即使有了一個名貴華麗的包包,依然會感覺很空虛吧。

Screen+Shot+2020-03-31+at+1.52.36+PM.jpg
 
 
 

  買完生日禮物,在巴黎的任務就結束了。一方面害怕已經初現端倪的新冠疫情,一方面又有時差,就回到飯店,乖巧地等寇特先生下班。他一下班就匆匆忙忙趕回飯店,我們叫了計程車就往機場去。義大利的疫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,我們在機場看到許多戴著口罩的白人,大多是學生。

  他終於結束了工作,我們搭計程車去機場準備回波爾多。那時是二月底,義大利開始出現疫情,感染人數直線上升,但尚未進入緊急狀態,我們在 Orly 機場看到許多白人戴口罩。在一家小店裡吃了一些東西,要去櫃檯 check in 的時候,我拿出口罩戴上,並問他「你要不要戴口罩」(其實就是叫他戴的意思)但他拒絕。Drop off 行李之後,我又問了一次,他仍然拒絕。我有些惱怒,跟他說「你不戴口罩,我就不跟你去了。」他也生氣了,覺得這是一種情緒綁架。

  過了行李檢查口之後,我們兩個站在那裡吵架。我刻意站離他一公尺遠,他往前一步,我就後退一步,更是激怒了他。「你可以好好說,但是不能用威脅的!你現在是在強迫我遵守你的文化跟你的價值觀!」雖然憤怒,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說。

  「這跟文化與價值觀沒有關係,戴口罩可以防止飛沫,即使不能阻擋細菌,也是一種物理防護。生命很珍貴,我要保護自己。你不在意自己的命沒關係,但如果你生病,我也不能倖免。所以只要你不戴口罩,我就不跟你走。這跟綁架沒有關係,這是邏輯!」他盯著我的眼睛,我也毫不露怯地看回去。最終,他說:「你是對的,我會戴口罩。」

  法國人普遍認為,只有病人才戴口罩,因為口罩是防止自己傳染給別人,並不能有效阻擋別人傳染給自己。「既然我沒病,就不用戴口罩」。我跟許多法國人辯論過,包括男友本人與他家中的長輩,後來聽得多了,乾脆翻個白眼,然後點頭稱是,不想再多費唇舌。這次疫情在歐洲肆虐,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個觀念,遇上了能夠無症狀傳播的冠狀病毒。男友在和我的辯論中敗下陣來,但他其實並不服氣。直到後來,台灣的防疫受到國際肯定,確診人數與傳播的速率明顯地低於法國,看到這些數據,驚覺我們的衝突當中,或許我才是對的。

20190311_074758.jpg
 
 
 

  來到波爾多,我們幾乎一直待在家裡。去附近的小鎮拜訪了寇特先生的爸爸,感受到「不是一家人,不進一家門。」怎麼會有人這麼像:長相、動作、說話語氣… 連英文文法錯誤都是一樣的。然後我也明白,為什麼常常會在新聞上看到,某個歐洲人從家裡找出畢卡索的畫、或是來自遙遠中國的珍稀物品… 寇特先生的爸爸住的房子建於19世紀,家裡有一些破舊不堪的地方,露出隱隱約約內裏。仔細盤查過後,大概也會出現一些價值連城的文稿或是藝術品吧?

  更令我訝異的是,他們家裡還有一尊埃及的娜芙蒂蒂半身像啊!(下圖來自柏林美術館)

圖截自柏林美術館

  不害怕嗎?不可怕嗎?我很怕這種半身像,更怕只有頭的石膏像。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就算了,只有一只眼睛更可怕。在美術館欣賞西元前的藝術品是一回事,第一次到男朋友的父親家,已經是一種被審視的感覺了,還有一尊可能是來自西元前的埃及的半身像一起看著你… 更毛骨悚然啊!

  洋人對於死亡還有文物的感覺,似乎跟我們很不一樣。寇特先生曾經說過,他理想中的房子,最好是在墓園旁邊。Whaaaaaaat? 「這樣至少確定你的鄰居不會吵你」……

  這種出土文物,他們也只認為是藝術品,難道不怕藝術品的主人找上門嗎?「他如果來就會看到,我把他的寶貝照顧得很好。」比起我們對死亡的敬畏,傳統的天主教徒似乎認為死亡只是人生的一部分,就像小嬰兒沒什麼好怕的,因為他們只是正處於嬰兒時期一樣,亡者只是處於他該在的時候。(那那些怨靈、詛咒到底是哪裡來的?)

  我後來就逃離那個房間了… 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家裡不開暖氣,燒柴火的壁爐的!加拿大的壁爐幾乎都是裝飾用,畢竟在 21 世紀,每戶人家都有電暖。以前我們家的壁爐甚至直接封上了,不然老是有鳥或是樹枝什麼的掉進來。(現在寫出來自己都覺得很像編的… 為什麼會有鳥掉進來啊?以前想不透,現在還是想不透)。

20200227_114118.jpg
 

  幾乎每戶法國人家,都有一個櫃子,裡面放滿了高級餐盤。通常都是拿來展示用的,只有聖誕節,或是貴客來拜訪時才會拿出來使用。這也終於解了我多年來的疑惑,為什麼每個歐洲博物館、美術館裡都有一區專門放碗盤的… 一開始還會耐心地試著欣賞,後來覺得實在太像在逛 IKEA,每到一個博物館,都會直接跳過碗盤區。離開寇特爸爸的家,寇特先生跟我說「你知道嗎?我們今天吃飯的碗盤,平常是展示用的。看來我爸爸真的很重視你。」不,親愛的,我覺得是因為你三十年來第一次帶女生回家。

 
 
 
 
 
 

  拜訪完寇特爸爸,我們渾身的壁爐煙燻味,但還是硬著頭皮去了愛馬仕換皮帶。好不容易換好了,他拿回家卻又束之高閣。「這是我的禮物,很珍貴的,要留到特別的日子再繫。」好吧,隨便你。然後我們又收拾收拾東西,到鄉下的寇特媽媽家。去年來法國暴飲暴食吃到腸胃炎(請看這裡),吐了好幾天,嚇壞他們全家人。今年寇特媽媽為了我,每天晚上變著花樣煮不一樣的湯,生怕我又吃多了。

  隔天我們去法國與西班牙邊界的巴斯克,拜訪寇特先生的外公外婆。他事前告訴外公外婆要去拜訪,但是沒說我也會去。我一直到進到巴斯克,看到雙語的路牌,才恍然大悟這就是那傳說中的巴斯克。法國境內的巴斯克,還是講法語居多;上網搜尋了一下,西班牙境內的巴斯克,也是講西班牙語居多。巴斯克語已經漸漸凋零,像是一種方言,只有老人家能夠流利地使用了。

  一路往山上開,看到一棟小小的磚紅色的房子,在眼前越變越大,寇特先生中二病發作,一路按著喇叭開進鐵門內。只看到他的外公外婆顫巍巍地跑出來,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。他們瞇著眼睛,看副駕坐的到底是誰,我下車的時候,他們才發現是我,外公張開雙臂擁抱我,在我的臉頰上用力地親了兩口。

  他們的前院跟後院都很大,老人家整理起來很吃力,只能等寇特先生每次來幫忙除草、修剪樹木。他換上雨鞋、穿上圍裙,寇特農夫一秒上線。外婆帶著我在家裡參觀,我們兩個只能靠著 Google Translate 勉強溝通。家裡到處都是寇特先生跟瑪特小姐的照片:瑪特小姐從小就是很有主見的樣子,有神的大眼睛裡寫著聰明與堅定。寇特先生小時候是個纖瘦敏感的小男孩,看起來十分內向。(他現在還是內向敏感,只是變大隻了,看不太出來)

20200228_115306.jpg
 
 
 

  法國人即使在家裡吃飯,也一定會有前菜、主餐跟飯後甜點。請看下圖的前菜照片,然後告訴我,你覺得像什麼:

20200228_130057.jpg
 

  狗罐頭啊狗罐頭!外婆拿著玻璃罐,把這個倒在我面前的盤子裡的時候,有一種餵狗即視感。這個叫 Pâté,是一個至少混合了肝臟與肉糜的一種肉醬(食材越多的越講究),外婆跟我介紹了半天,我的 Google Translate 只聽懂洋蔥跟肝臟。法國人大多抹在麵包上吃,我有試著單吃看看,不過單吃有點膩,還是要配個什麼吃。

  主菜是烤雞配薯條。我才知道,原來,把雞放在蓋上蓋子的鍋裡再拿去烤,烤出來的肉就會鮮嫩不柴!把雞拿去烤的時候,旁邊放一些蘑菇、洋蔥,雞的味道會更香,雞油也會讓這些配菜更香更入味。一邊吃一邊讚嘆著,外婆跟寇特先生說:「你告訴她,雞是我們在後院養的,蘑菇跟洋蔥也是自己種的!」

20200228_131416.jpg
 

  我離開之後,法國的疫情日漸嚴重,每天都催著寇特先生打電話去關心外公外婆。他說:「他們是經歷過戰爭的人,家裡的存糧足夠吃上好幾個月。別擔心,他們自己也有種菜、養雞,不會餓著的。」我又跟他說「可是你要關心他們的身體啊!老人家在病毒面前,是特別脆弱的。」他笑著說「誰擔心誰還不知道呢?他們住在獨立屋當中,跟鄰居離得遠。前院是花園,後院有草原,戒嚴了也沒人會去串門,與世隔絕。我們住在城市的大樓裡,有中央空調,不曉得病毒會不會在戶與戶之間亂竄。」好像也蠻有道理的。

  離開巴斯克之前,寇特先生很想給我看他長大的房子。他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離異,為了分割財產,把陪伴他和瑪特小姐長大的房子賣了,各自安好。我們停在那棟大房子前面,他跟我說著有一年的生日,他爸爸打電話來說買了個禮物要給他,大概這兩天會送到。結果來了一顆比寇特先生還高的樹,他們忙活了一下午,才把它栽好。那棟房子的一草一木,都曾經是他們的心血,為了隱私,他們自己在房子周圍種了一排樹,被後來的屋主砍掉了,他眼眶濕濕地說「我們花了兩個星期才種好的。」

  他看到鄰居家的老先生老太太,在陽台上曬著太陽,對我說「你等一下,我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就回來。」他去了以後,又走回來說:「他們想要看看你。」於是雖然我一句法文都聽不懂,還是被帶去 socialize 了。老先生老太太一開始看到有一輛車停在他們門口,有一個人走過來,想著「又是來推銷的」,正想要叫他走,突然老太太說:「寇特爸爸?」他笑著說「我是小寇特」(他們真的很像,尤其是體型跟輪廓)

他們看著的就是寇特先生的舊家

他們看著的就是寇特先生的舊家

巴斯克的夕陽

巴斯克的夕陽

 
 
 

  我們回到波爾多,開始了宅在家裡的生活。法國人對麵包有種莫名的堅持,一定要每天早上去買新鮮出爐的麵包。對於一個時常買好很多很多食物冷凍起來,要吃的時候再加熱就好了的人來說… 實在是起不來。他雖然享受我們手牽手一起去買麵包的感覺,但每當我在棉被的懷抱裡出不來的時候,也只是寵溺地嘆口氣,自己去買麵包。

  有一天天氣很好,心血來潮叫他繫上我送的皮帶,一起出去走走。他一直說不要不要,他要留在特別的日子裡繫的。最後拗不過我,還是把皮帶拿出來了。在房間裡換衣服,好久好久都沒出來。最後我忍不住了探頭進去看,發現皮帶太長了,他有點沮喪。於是我們又拿著皮帶去愛馬仕換…

  換完皮帶,他帶著大字不識一個的我去逛書店。法國的書店真的很可愛,店員讀完書之後,會寫上介紹跟感想,讓書本更貼近愛書的人們。

20200301_172039.jpg
 

  後來義大利封城了,我逼著寇特先生去超市囤一些物資。「幹嘛囤?需要的時候再買就好啦!」我說不行,義大利疫情告急,歐盟跟申根區一定很快就會淪陷。如果法國也開始大規模流行起來,出去買東西也會是一種風險。於是我也是生平第一次,在超市買了滿滿一車的食物。

  寇特先生一直念著,我媽的生日他沒有表現。我們到賣酒的那一列貨架去,我忍不住讚嘆,波爾多真不愧是波爾多。滿滿滿滿的酒瓶,看得眼花撩亂的。照著食物的種類分門別類:這一排的酒適合配義大利麵、這一排適合第一次約會喝… 不愧是把葡萄酒當水喝的國家。

20200302_162411.jpg

  有趣的是,白酒跟粉紅酒再同一個 lane,紅酒自己有一個 lane,兩旁的貨架放滿各式各樣的陳列。便宜的兩三歐元,貴一點的二十幾歐,再更高檔一點的也有,但通常波爾多人會去自己喜歡的酒莊買,不會在超市買。

20200302_162117.jpg
 
 
 

  一直都知道,白蘆筍對法國人來說,是「春天來了」的象徵。第一次在超市看到新鮮的白蘆筍,忍不住手癢,買來試著煮看看。

20200302_160927.jpg
 

  於是用白蘆筍炒了洋菇,教他做簡單的蔥爆牛肉,還有他想很久的咖哩雞。他邊吃邊說「真的好喜歡吃中國菜啊!」蘆筍炒洋菇是中國菜嗎?我也不知道。

20200302_193407.jpg
 
 

  寇特先生的好朋友蘿拉,是一位急診室醫生。有一天他跟我說,蘿拉生病了,但新冠病毒檢測為陰性。我大驚失色,要他轉達蘿拉多注意,畢竟之前有許多病例驗了兩三次才確診。大陸甚至有活著的時候怎麼驗都是陰性,結果死掉之後變陽性的那種前例。他說「蘿拉是醫生,她自己有分寸。而且那是因為中國醫學不發達,我們法國不會這樣。」竟然連在疫情之前都有發達國家的優越感... 歐美國家習慣地覺得自己處於優勢,忽略了亞洲早已不是當初的吳下阿蒙,不管是科技、科研、城市建設或生活便利度,開發中國家會比起需要翻新的已開發國家阻力小得多。

  歐美許多媒體都在宣導著,新冠病毒主要的受害者會是老人和慢性病患者,年輕人不會有事。所以仍有很多想不開的學生們,積極地當著派對動物,或是去旅遊,或是去搭郵輪。疫情一再延燒,甚至有十多歲的體育選手因新冠肺炎而過世,各國領導人和大眾才驚覺,這個病毒是一視同仁的。但已經來不及了,疫情已經失控,在醫療資源有限的狀況下,醫生們每天都在面對生與死的抉擇。他們放棄了高齡病患及治癒率低的患者,將資源用在成功率高的病患身上。

  看到一個影片,一位西班牙婆婆哭著說,他們辛苦了一輩子,剛剛還完房貸過上了好日子,卻遇到這樣的命運。覺得很為他們不值,當年輕人覺得自己不會生病,生病了也會被優先救治,接受治療之後自己的復原率也高,而不顧後果地瘋狂玩樂的時候,老年人又做錯了什麼呢?他們只是過著自己的生活,就被社會拋棄了。

  更令人難過的是,把資源留給康復率高的年輕人這個抉擇,雖然殘酷,但是是醫務人員可以做出的最合理之舉。西方世界一直以來所信奉的「人人平等」,就這樣分崩離析了。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是公平的,有些人可以三年不工作,依然維持著生活水平;有些人一週沒工作就斷炊了。有些人在醫院門口等到死神來,都沒能被診治;有些人打個電話就好了。

90921842_10157886172616070_3436532414476713984_n.jpg
 

  回台灣之後不久,法國就宣布戒嚴了。但仍有許多不守規定的人,甚至也有在家裡開派對的人。寇特先生說:「我們的祖父母那一輩,政府一聲令下,為了國家,所有的男丁都得去打仗。現在為了國家,我們只需要待在家裡十五天,難道連這樣都做不到嗎?沒有要求你去外面冒生命危險,而是禁止你去外面冒生命危險。」第一線的醫療工作者們為了大家待在醫院裡,而我們能為他們做的,就是待在家裡。

 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,還能為身邊的人做什麼?能為這個世界做什麼?當我豐衣足食地待在家裡隔離與自主管理,仍然有許多人在風中煎熬著。上網查了有沒有醫院的捐款管道,能夠為醫護人員多添一些防護裝備也好,能夠為病毒研究增加一點點的資金也好… 卻查不到任何消息。台灣人實在是太含蓄了,覺得「要錢」這個動作太難看了,所以把捐款管道藏得很隱密。最後還是選了兩家對我有深刻意義的醫院,寫了信去問,希望會有結果。

  等待回信的同時,打開了以前讀的大學的附設醫院網站,大大的字寫著 DONATE,只怕你看不到。每年學校都會固定時間打電話給校友,詢問有沒有意願捐款幫助母校。我很感謝學校栽培了我,讓我擁有更多語言、社交等等能力,成為了現在的樣子。但這些並不是無償的,我付出了高昂的學費,換來了知識與能力。在這場人類的浩劫之前,依然會想起,大學五年使用了學校的醫保與醫療資源,還是希望能夠為學校、為社會、為加拿大盡一份心。